老师，送您一个苹果

那年，被一场大病折磨得死去活来。病中我常常觉得，生命就像秋天山野落叶树上已枯黄的叶，距离凋谢不远了，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，让我苦不堪言……

深知只有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和带着奶味的童音，才能润泽我行将枯死的肉体和心灵。与孩子们在一起，生命才不至于枯燥乏味到万念俱灰的地步，为了让天天被药浸泡的日子不再充满苦味，身体稍微好转，我就决定边吃药边上课。当时的想法是，就是累死在讲台上，也比躺在医院里幸福。

一天中午，吃过饭不久就开始吃药，当一大把形形色色的药片，被强行吞下几粒后，又开始条件反射地呕吐起来。为了止吐，站在屋檐下听着头顶沙沙的落叶声，我拼命咬着手中的苹果，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：老师，吃完药再吃几口苹果就不会再吐了是吗?寻着声音，我泪汪汪的眼与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“狭路相逢”了。一个站在走廊边的小男孩，正充满同情心地望着狼狈不堪的我，看着天真的孩子，我有气无力地向他点了点头。

第二天早读课，窗外一缕金色的秋阳，斜斜地照在有点破旧的讲台上，有一只青绿的苹果，像是上写生课摆的静物。走近了才发现，苹果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，上面工整地写着：老师，送您一个苹果!肯定是昨天那个站在走廊边上的男生放的。抬起头，全班学生都一脸灿烂地看着我。在这落叶飘飘的萧瑟秋天，一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苹果，让我感觉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。顿时，脆弱的我被无言的关怀感动得热泪盈眶。

从这天开始，我惊奇地发现，每天不是在讲台上、就是在饭桌上、或办公室的抽屉里，要不就在房间的地板上、床铺上，总会有一个或红、或青、或黄的苹果静悄悄地等着我。也不知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放的，一天一个不多不少，这些孩子，总能给病中的我出奇不意的惊喜和感动。有时拿着苹果，想像着那些可爱的乡村孩子，每天早早地从不同的小村子出发，书包里藏着一个准备送给老师的苹果，奔跑着唱着：“小鸟在前面带路，风啊吹着我们”上学的情景。他们心里一定很高兴，就像自己小时候能为老师做一些小小的事情而感到自豪和得意一样。

一天中午，我靠在床上闭目养神，听见走廊上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，一会儿，脚步在我门口停下了，猜想是送苹果的孩子来了，心微微地激动着。果真，虚掩的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，一只拿着苹果的小手伸了进来，把苹果和纸条放在地板上。

“谁呀?请把门推开吧!”我说着。门开处，一个爱穿白裙子，被同学们叫做白雪公主的女生，笑靥如花地站在那儿。走过去，我一把抱住孩子，有点哽咽地说：“孩子，别再送苹果了，只要你们好好学习，老师就高兴!”白雪公主仰着脸说：“老师，我们都商量好了，每个同学送您一个苹果，你的病就好了。”多好的孩子!我明白了，孩子不是送我苹果，他们送给我的是一副能捕击黑夜颓废的翅膀。有了这翅膀，我就可以飞越目前凄凄切切的苍茫落叶，飞越千山万水的苦难……

国庆长假的前一天，还没到上课时间，几个学生跑到身边来，他们对我拖的拖、拉的拉，也不知这些小家伙又搞啥玩意。在嘻嘻哈哈、推推搡搡之间，我站在了讲台边，不知是谁说：“老师你看!”这才注意到，那三尺讲台今天被孩子们从上学路上随手采来的绿树叶、红树叶以及各色野花装点得像从天上裁下来的一块方形云锦。美丽的云锦中间，七个苹果堆成金字塔形，像孩子们阳光雨露般的美丽之心。眼前的一切，让有点疲惫的我精神百倍起来。孩子们天真善良的举动，不经意间，拯救了我危机四伏的灵魂，温暖了一颗绝望的心。我想有了这片浓得化不开的爱，多灾多难的日子一定会云淡风清的。

我正要张嘴说些什么，孩子们却拍着小手齐声叫道：祝老师身体健康！透过一浪又一浪唱歌似的祝福声，我看到生命荒芜的草原尽头，有一大片开满鲜花的葱郁草地，草地的中间长着一棵根深叶茂、结满金色苹果的大树。（陈理华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