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家的感觉

很多人都有过探家的经历。只是，时代不一样，过程不一样，感觉也大不一样。

本人与探家特有缘。1974年底，从闽北山区——建阳黄坑参军入伍后，在浔阳江头服役、工作了十五六年，且与一位庐山姑娘结成终身伴侣。1990年初，为照顾年迈的父母，夫妻双双调到福建工作。几十年来，在九江——建阳之间，南来又北往，探了N次家。期间一些情景，历历在目，恍如昨日。

1978年底，离开家乡4年整的我，第一次获准回家探亲。为了聊表孝心，也为了展示年轻军官的“风采”，我想方设法批条子、东奔西跑逛市场，从紧俏的大前门香烟，到光膀子的玻璃瓶四特酒；从当年颇为畅销的麦乳精，到袋装的葡萄糖粉；从九江特产酥糖、茶饼，到植物油、洗衣皂……，这些今天看来，平常不过的东西，在“凭票供应”的年代，却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，哪怕你兜里有的是钱。那时，身为排级军官，月工资52.50元，这与许多工厂工人、企业职工比较起来，算是“高薪”了。因此，第一次探家，但凡能想到，且能批得来、买得到的，我孜孜以求、多多益善。

原以为，能买的都买了，该带的都带了。孰料回到家中，适逢年近七旬的父亲卧病在床。当他老人家有气无力地问道：“桂辉，我想吃水果罐头，你带了没有呀？”我这才后悔，怎么偏偏忘了带几瓶罐头呢。望着父亲期盼的眼神，我赶紧说：“爸，我这就到大队服务社给您买去。”“不要去了，在这山沟沟里，哪有罐头等着你去买呀！”听了父亲这话，我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，匆匆忙忙向大队部所在地奔去，进了服务社，只见简陋的货架上，商品品种寥寥无几，我迫不及待的问：“你好！这里有水果罐头卖吗？”服务社唯一的“服务员”，头摇得更拨浪鼓一样。我很是扫兴、颇为自责地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心情比压着百多斤的担子还要沉重。

有了这次“教训”，以后每次探家，我都尽量做到早计划、早准备，多打探、多采购。每一次都肩挑手提，唯恐带的东西太少了。印象最深的一次，是1986年春节探家。那时部队已经换装——将65式的解放帽、红五星、红领章，换成85式的大檐帽、领章、肩章。我习惯用左肩膀挑东西，由于担子太重，回到家里，脱下军装时，这才发现，左边肩章上那枚原本略微上突的金属五角星，居然被扁担压平了！

从九江到闽北，探家的担子很沉；从闽北回九江，所带物品同样不轻：笋干、香菇、木耳，墨鱼、紫菜、蛏干等等，所谓的“山珍海味”，装得满满的，唯恐带少了不够分。如此这般，每次探家的感觉是，来也沉甸甸，去也沉甸甸；担子沉甸甸，心情沉甸甸。

不单如此。三四十年前，交通严重滞后。九江是一座具有2200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，位于万里长江和五百里鄱阳湖的交汇点上，毗邻湘、鄂、皖三省，号称江西省的“北大门”，可是那时，九江却没有一趟列车可以直达福建，每次往返，都要在南昌站“中转”。头天上午，从九江出发，中午时分到达南昌，先上后下，翻过天桥，出站取票，耐心候车；下午四点多钟，从南昌上车。名曰“快车”，实际不快。一路上，火车喘着粗气哐哐当当，下半夜到达邵武站，在邵武逗留几个小时后，再换车汽车，向建阳县黄坑公社开进。

那时探家，若是只多费些时间倒也罢了，更让人难受的是，很少能买到“座位”，更别想“卧铺”了。常常是在人挤人的车厢里，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，只有苦苦挨到了鹰潭站，这才有望找个位子坐下。好多次车厢里座位上坐满了人、过道上塞满了人，弄得虽然带了水，却是一口不敢喝。为什么？没法上厕所，只好“上忍下憋”啰。好在那时年轻体壮，换了现在，真是吃不消、受不了！

记得有年春节赴闽探家后回九江，因买不到车票，在邵武邮局工作的战友马守品，通过关系把我和妻子直接送上“邮车”。“邮车”里，既没灯光，也没广播，火车运行到哪里、停靠多长时间等，全然不知。尽管如此，还是暗自庆幸。孰料，车到鹰潭站，换班时乘务员忘了“交接”，刚接班的乘务员不由分说，把我们赶下“邮车”。昏昏然下车后，这才发现所有车门已经关闭——火车马上要开动了。如果上不了车，“行李”丢失自认倒霉，无法按时归队违反纪律。那天，身高1.68米的我，身上穿着厚厚的军大衣，不知哪来的“勇气”和“本领”，看准一个敞开的窗口，迅捷爬了上去。这时火车已缓缓前进了，在几位热心乘客的帮助下，连拉带拽把妻子弄到车上……

近些年来，我多次陪同妻子前往庐山探亲，“行囊”一次比一次轻。过去那些所谓的山珍海味、土特产品，不要说亲朋好友不希罕了，就连岳父岳母也说，这些东西满街都是，且价格不贵、质量不差，何必大老远的带这带那，多麻烦啊！想想也是，如今不论大城市还是小山村，不管大商场还是小商店，各种商品琳琅满目，应有尽有，不怕买不到，就怕钱不够。带它作甚？现在可以刷卡，或者手机支付，就连钞票都不用带来，带上几件换洗衣物，探家如同出差一般，“说走咱就走”，越来越轻松。

去年底，“武汉——福州”的高铁正式开通了。七月中旬，我们夫妻俩回庐山探亲避暑，从武夷山东站上车，途经江西上饶、婺源、景德镇、鄱阳、都昌五个站，短短两个小时四十分钟，就到达九江站。比较起来，以前探家是“花钱买罪受”。如今探家的心情，恰似“春风得意马蹄疾”。归纳起来两句话：时代的列车快多了，探家的感觉爽多了！（张桂辉）